怀念苏东斌教授

2012-10-18   作者:研究生院 李科浪

      苏东斌老师离开我们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很怀念他。

      5月22日,当我随着众人默默从教授身边走过,内心是十分悲痛的。这种悲痛绝不是出于礼仪,而是出于一种由衷的敬仰。

      实际上我与苏教授相交甚浅,我甚至不确定苏教授是否记得我。较早时听过他“我讲《国富论》”的讲座,然后是不时在校园里偶遇,我主动问候,但也仅是点头之谊。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对苏教授感觉高山仰止,因而敬而远之。

      去年夏天,鉴于苏教授在我校学科建设中做出了巨大贡献,我受命前去采访他,前前后后找了他四次,每次他都推说自己没什么可写的,不必采访了。第四次是个中午,我在经济学院的阅览室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他。一见面,苏教授一边擦汗一边说:“我以为你早就走了”。也许是被我的诚意打动,他诚恳地跟我说:“小李,这样吧,我答应接受你的采访!但不是现在,顺利的话我们的一级学科博士点年底就有结果了,等我们这个点正式获批了,我一定接受你的采访,你看如何?”我见他言辞恳切,便放弃纠缠,说:“那一言为定!”。苏教授送我一本印刷精美的“理论经济学”学科介绍和其他一些资料,还细心地找袋子给我装上,将我礼送出门。

      我以为相约就只待时日,谁知年底听说苏教授在北京301医院住院,觉得很突然,又听说患的是癌症,早几年前就查出来了,他一直隐瞒着,默默地在做治疗。他一边顽强地与病魔斗争,一边更加勤奋努力地工作,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难约。去年下半年校学位委员会开会的时候,苏教授不顾刚刚手术后的病弱之躯,坚持出席会议。当时理论经济学一级学科博士点已经获批,正在审核增列二级学科博士点和硕士点。苏教授要在会上陈述理论经济学增设学科的意义与必要性,希望全体委员能够支持理论经济学的学科建设。章校长体恤苏教授身体,让他坐下说,他坚持要站着,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我当时正巧在旁,几月不见,苏教授形容大变,鬓发稀薄,讲话也不似以前有力,不禁啧嘴而叹,深为苏教授担忧。

      尽管如此,我仍然像大多数人一样,相信苏教授的病情能够好转,他能够再站起来,回到荔园,行走在我们中间,因而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能挺过这道坎。谁知天妒英才,5月20日噩耗传来,举校震惊。

      只有逝去才能让人思考生的意义。

      我常常想:我与苏教授仅泛泛之交,只不过近一年来因为工作的关系目睹了他为我校学科建设做的工作和努力,他打动我的到底是什么?仔细想来,恐是苏教授表现出的学者精神。

      学者,通俗的定义是做学问的人,凡是以学术为职业的人都可以称为学者,但一般情况下,我们认为只有学术上有一定造诣的人才称之为学者。但如果认为学者仅仅是一种职业,那未免失之偏狭。每一种职业都代表了人类某一方面的价值,这种价值直接体现在这种职业为人类发展、社会进步所做的贡献上。正如德国哲学家费希特所说,“每一个阶层的人只有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才能得到人们的尊重。”学者职业的特殊性在于,它是以探索未知发现新知的方式来追求真理的职业,而它的贡献不仅仅在于给人类贡献了太空飞船和夸克,而且在于守护了人类类似“伽利略被投进了监狱,地球还是绕着太阳转”这样的精神家园。

      因此,如果失去了对真理的坚持与追求,那么学者就不能称之为学者,最多是个学匠,因为他的产出也许能够推动人类的认知向前走一步,但代表不了这种职业的价值。

      1794年到1811年,德国哲学家费希特先后在耶拿大学、埃尔兰根大学、柏林大学做了二十次“论学者的使命”的公开讲演,这些演讲被汇集成一本书叫《论学者的使命人的使命》。费希特认为,学者作为社会分工的一个独立的阶层,其基本的职责就在于将各种文化知识进行研究、整理和概括,使之成为建立在理性原则上的科学。学者借助于科学来保障人类的全部天资得到同等的、持续而又进步的发展。因此学者的真正的使命是高度重视人类一般的实际发展进程,发展理性认识的科学事业,要担当起整个人类的大脑和全社会的良心的职责。费希特还指出,学者应当始终对人类的命运投以终极性的关注,密切注视自己所处的时代,不断去发现、研究新的情况和新的事物,只服从真理,而不应当愚弄人类。

      “服从真理,不愚弄人类”当是学者之谓学者的底线。可惜的是,今天我们终于进入了一个学术普遍繁荣、学者备受尊崇的时代,然而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又是一个最糟糕的时代。我们生产了人类历史上最多的学问,也产生了人类历史上最多的假学问;我们有了很多以学术为职业的人,却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以学术为志业的人。无怪乎有人惊呼:他们不问学者的道德与良知,也不问学术的价值与影响力,他们把学术分为各种等级,每一种等级对应一种荣耀和奖赏,当这种荣耀的光环散去,奖赏被花光,学者和学术的用处就只能用来填写一张又一张的表格,而这些表格则被用来换新的荣耀与奖赏。

      纵观苏教授的一生,他似乎很少为学术带来的荣耀与光环所羁绊,他以高度的责任感履行了学者的使命———独立自主,坚持真理。他的学问与贡献无不植根于对真理的探索与坚持,他做的是真学问,他无愧于一个学者的称谓,这正是马克思韦伯所说的“为学术而学术”的学者精神。

      怀念苏东斌教授,不仅要看到他思想睿智,著作等身,贡献卓著,而且要看到苏教授作为一个真正的学者表现出来的学者精神。我们在追求真理的路上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所得有大有小,但只要有了这种精神,我们都可当之无愧一个学者,我们坚持与维系的价值就是这个社会最不可或缺的空气———高尚的良知与基本的价值,这才是苏东斌教授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怀念苏东斌教授。

(2012年6月19日)